猫季

凤栖梧

卷一  凤栖梧

正铣十八年三月,皇二子昭王旭凤亲赴西境战场,一举击退北夷,镇压西狄各部落叛乱,结束了大楚历时三年的西境之乱,同年十月,昭王班师回朝,广德帝心下甚悦,大封群臣,着昭王掌虎符,司天下兵马大元帅。

次年元月宫宴之上,广德帝当堂亲封昭王为太子,旭凤时年二十又一,入主东宫。

 

永安巷的尽头是皇长子敬王润玉的府邸,他生母生前不过是个侍奉林皇后的婢女,在林皇后怀着嫡长女的时候,被当做固宠手段荐给时为太子的广德帝后竟一举得子,不多久便在生润玉之时因难产撒手人寰了,林皇后感念她多年侍奉之情,把润玉抱到膝下教养,两年后林皇后生下三子旭凤,却大伤元气,所幸旭凤自幼聪颖,三岁能吟,阅卷可过目不忘,深受太子喜爱。

正铣元年,润玉五岁时,广德帝即位追封其母为婕妤。

林皇后是个善人,待润玉也是极好的,将他与旭凤一道视为己出,在她的教养下,他二人的感情向是极好。却也因性子优柔寡断,高居后位又行事不决,几番宫闱倾轧之下,竟渐有失势之兆,林家连忙将一庶女送入宫来辅佐皇后,三年转瞬即逝,这颇有手段的庶女已顺利诞下皇五子鸿元,青云直上,着封淑贵妃,助林皇后协理六宫之事。

润玉八岁这年,旭凤也开了蒙,同他一道受了太傅王大人的教,外人跟前冰雪聪明,矜贵高傲的旭凤,本质上还是个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转的粉团子,下了学就几步路也见天的缠着润玉要他抱,可惜了他只比旭凤高出半个头,时常三两步后就被累得和他一起坐在路边上大喘气了。

“旭凤,你近日可是又胖了?”

“胡说,母后分明是说我长高了,肯定是你不好好吃饭,长不高!”面无表情的粉团子不禁逗,最怕人说他胖。

他伸手掐住这团子的胖脸,“我一掐便知,你分明是胖了,不信我把辽原叫来一问就…”

“不许叫辽原过来!”胖手不安分的捂住润玉的嘴,活跟堵了人嘴不让说,衣服紧了那事便不存在了似的,完了不忘激愤的补充道,“还有,我没胖,是那衣服不长个,自己不争气…”

润玉这下被逗了个仰倒,抱着胖团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“好好好,是衣服的错,我们旭凤将来长大肯定是我大楚第一好儿郎。”

“那是…”团子深以为然的点点头,“你也是,嗯,可我是第一了,那我就把大楚第二的好儿郎让给你当吧!”

“小滑头!”润玉刮刮他鼻子,起身来替他整理好衣襟,便同去向林皇后请安了。这些年林皇后身体已大不如前,泰半日子皆缠连于病榻之上,如花的容颜就这般一天天憔悴下去,她就像开到了极致的荼蘼花,最热烈的时节盛放过去后,就只余下枯萎的结局。

正铣五年,林皇后仙逝,谥号德贤,入葬皇陵。次年,着封淑贵妃为后,入住永宁宫。

这是润玉记忆中最好的十年,它们都随着先皇后的离去一道枯萎了。

 

旭凤入主东宫的那日晚,曾回过长安宫悼念生母,她离去的太早,模糊成了记忆里一剪温和的晕影。世人皆道广德帝情系发妻,教宫人们把此处维持原样,不曾动过一草一木,却总令他想起润玉,只教他对这个地方爱恨交织,他是在不显的流年里,渐被润玉放逐出自己生活的过往,一开始转悟后的激愤,临来都只能感慨一句人心易变。

时人皆道敬王谦谦君子,有匪如玉,他却刻骨的恨着他的凉薄,怎能在母后方去的艰难时日里,不念及丝毫旧日情谊,就那样瞬息将他抛诸脑后,让他独自去应对继皇后的伪善和鸿元的刁难。

“母后,儿臣…儿臣现在是太子了,你泉下有知,可还高兴?我…我不知道为什么,竟一点也开心不起来。”他躺在后园的海棠树下,流水般把烈酒送入嘴里,衣襟湿透,整个人透着惘然的颓唐,好似灵魂出窍那般飘忽了起来,迷糊得天旋地转之间,他又见到熟悉的白衣公子行来,满目心疼的拂过他脸颊,轻声唤他,“旭凤,过饮伤身啊…”

“假的…都是假的…”

他抓住那玉雕般的素手,触手清凉,像多年前受了责罚的委屈稚子般拉扯着那手盖在自己眼上,“怎的还是这么冷…骗子,润玉你就是个骗子…现在本宫贵为太子了,你是不是又后悔…想回来投靠我了?”指尖触及的滚烫湿意,让那手颤了颤,他不耐的按得更紧一些,“你眼光真差,巴巴的跟着那女人也不见你这些年有好过点…我母后对你多好啊…你怎么就不念着点她呢…我好恨…我要让你后悔,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后悔…”

“好好好,旭凤可是大楚第一的好儿郎,定能让我悔不欲生…”白衣公子浅笑盈盈着告饶,轻轻拭去了他眼角的泪。

“胡说!我要你生,我要你长长久久的生在我眼底下,我要你看着,看着我,一刻都不准忘你背叛了我!我要…你生…”嘟囔着,他翻身搂住那人,熟门熟路的滚入他怀中,卧在腿上便安然睡去了。

润玉悄悄抬手,却被紧紧拽住挣脱不开,他于是反手抓住了旭凤的手,柔柔按捏着掌心上的厚茧,引着他放过了自己的脸,长久的望着这张凤鸣昭彰的面容,不期然便红了眼,“旭凤长大了,母后知道后定是开心的,旭凤,我作为兄长,只念你平安,只念你平安…”

他前十数年的守候在畔,知风知雨,喜怒同担共进退,这后十数年的守候却只能在身后,是伏在阴影里择人而噬的兽,不为人所道,尚未知会声便中途退出,旭凤如何能不怨他。

静谧间,辽原忽自园外窜出,急声道:“不好,皇后来了。”

润玉猝然松手,将怀中人向他推去:“只怕来者不善,你将旭凤藏起来,我自去应对,趁他们不备,你带旭凤回去…”

“明白。”

……

大醉一场醒来的翌日,中宫却传来喜讯,皇后下旨赐婚,为敬王迎娶了一个名作邝露的宫娥,其父不过是翰林院二甲出身的撰吏,穷酸了大半辈子,竟靠着当宫女的女儿,一招实现了鱼跃龙门,也不知是否算在映射敬王的出身了。

然不论他人如何议论,敬王当堂神色如常的谢旨领恩,转头竟也丝毫没有看轻对方出身之意,以正妻之礼下聘,认真筹办起了这场婚礼。

当日,消息传入东宫,杯盏碎了一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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